宰執天下

cuslaa

歷史軍事

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,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。直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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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(十六)

宰執天下 by cuslaa

2023-4-22 11:41

  呂公著和韓維離開了城南驛後,同行了沒多久,也告辭分散,各自回府。
  剛剛回到位於舊城左廂第壹區的樞密使府邸,呂公著便得知刑恕已經回來了。
  踏進偏廳,刑恕在其中已經坐了很久。不過壹見到呂公著進來,便站起身,迎上前。
  “和叔這壹番辛苦了。”呂公著立刻讓刑恕落座,溫言說道。刑恕只用了十天,就到洛陽繞了壹圈,說辛苦也的確是辛苦了。
  “不敢。”刑恕恭聲道,“樞密為國事勞煩傷憂,刑恕感同身受。既有命,自當效犬馬之勞。”
  幾句客氣話說過,刑恕看看呂公著的臉色,問道:“司馬端明終於入京,樞密今日去城南驛,怎麽不見喜色。難道是因為王介甫的緣故?”
  刑恕在離開洛陽後去了嵩陽書院壹趟,雖然比司馬光早了壹天出發,入京卻要遲上半日。他進城後,徑直來到了呂公著的府上。司馬光已經抵京的消息,還是他到了呂府之後才聽說的。王安石猶在城南驛的事,刑恕也壹並知曉,自然有此猜測。
  呂公著搖搖頭,“王介甫也算是舊友,如果只論舊誼,倒也沒什麽關系。我舊日與君實、持國,以及王介甫相往來,情誼甚篤。今日能重聚,也是壹樁喜事。倒是韓岡在側,說了半日的閑話。”
  “韓岡也來了?”刑恕聲音壹沈,帶著怒氣道,“難道他敢對樞密不敬?!”
  “這倒沒有。”呂公著搖搖頭,韓岡要是那般淺薄倒是好辦了,“韓岡在席上持壺倒酒,比公休【司馬康】和王安石家的兒子都會做事。”
  刑恕眼角抽搐了壹下,隨即厲聲道:“大奸似忠,大佞似信,外似樸野,中藏巧詐!”
  呂公著咧嘴笑了:“這是當年呂獻可【呂誨】彈劾王介甫十大罪狀時的話,現在倒是用在了他女婿的身上了。”
  刑恕搖搖頭:“以此言來攻王介甫,未免淪於詬罵。但用在韓岡身上,卻是不為過當。”
  “但韓岡正得聖心。更得人心。”
  “……天子雖然臥病在床,但依然能發號施令,只是麻煩了壹點。”刑恕笑道,“而且病臥在床久了,性情也會逐漸改變。俗言道:久病床頭無孝子,也不光是子女孝心不足的緣故。”
  呂公著皺了皺眉,刑恕說的雖是人之常情,但如果在公開場合這麽說話,就不是禦史彈劾那麽簡單了。而且聽著也不舒服。
  孝道重於天,不孝那是“決不待時”的十惡不赦之罪。父母再有過錯,子女都沒有不孝的理由。要不然父母首告子女不孝,就不會是直接論死了。
  刑恕正看著呂公著的反應,見他似乎有些不快,立刻改正道:“太子自無不孝之理,但太子縱然再孝順,天子的心情也很難說會有多好。韓岡壹直仗著藥王弟子的名聲牟利,眼下天子重病臥床,卻不設法挽救,自是不知忠孝何在,枉顧君恩。所以說,壹切還在天子身上。”
  呂公著點了點頭,對刑恕的話表示贊許。韓岡聰明就聰明在從來不承認什麽藥王弟子,但這壹回為了定儲之事,卻硬是拿了藥王廟來發配兩位親王。這樣壹來,有些事可就說不清了。
  “若韓岡不是總是拿著藥王弟子的名聲來誆騙世人,什麽計策都對他沒有用。但眼下他既然放言出來,可謂是作法自斃。何況還有殷墟,那件事可還不算完。”刑恕冷笑道。不需要明韓岡之罪,只要讓天子這麽想就行了。
  刑恕的為人品性,呂公著多多少少也能看得出壹點,只看他在自己面前只提司馬端明,而不是司馬宮師,就知道他是個很聰明很小心的人物——東宮三師雖然平級,但太子太師還是要比太子太保高壹點——至於君實先生之類的稱呼,更是不見他用。
  在呂公著看來,這個門客還是很有用的,不是讀書讀呆了的士子。若當真是個守禮君子,反而就不方便使喚到他了。
  韓岡那邊可以就按照刑恕說的去做,慢慢動搖皇帝皇後對他的信任。失去了信任,就算還是太子師,也不用擔心日後。
  而眼下,呂公著眼神陡然變得狠厲起來,還是得先將王珪趕出朝堂去!
  ……
  東方天空泛起的紅光撕破了夜幕,隨著晨鐘敲響,宣德門的側門被緩緩地推開。
  聚集在門外的朝官們隨即魚貫而入。不過在行走時,許多朝官的都在交換著眼神,仿佛有暗流在湧動。
  今天的朝會,引人註目的地方,壹個是十余年不見的司馬光來了,另壹個則是王珪這名宰相並不在場。
  司馬光進了皇城。他今天是入覲,不是入對。覲見監國太子和聽政皇後的地點,並不是在崇政殿中,而是在舉行朝會的文德殿上。
  入覲和陛辭都是禮儀性質,重要的是入對,與天子議論政事,而不是聽著閣門使或內侍呼喝,依照禮節在殿上拜禮。司馬光這樣的重臣,抵京後在宣德門報了名,第二天就能入朝上殿,但想要奏對,就得排隊了。
  不過沒人懷疑司馬光能不能入崇政殿奏對,昨天他初至京城,就連王介甫利韓岡都登門造訪,與呂公著、韓維把酒言歡,怎麽看都有資格網崇政殿中走上壹遭。
  至於王珪,這幾天,上百封彈章砸在了他的頭上,只能照規矩閉門待罪,不可能厚著臉皮來朝堂上。所有文武朝官,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動搖到了王禹玉的地位,更知道,他脫身的可能性實在不大。
  只要看看宣德門中幾位正在監察入宮朝臣的言官的眼神,就知道他們肯定是不依不饒。
  “玉昆。”章惇也在看著那幾位言官,痛打落水狗的彈章,幾位監察禦史和監察禦史裏行這些天來沒有少寫。帶著壹絲幸災樂禍,“王禹玉這壹回可是脫身不得了。”
  韓岡搖搖頭。在朝廷中待得久了,這個氣氛如何感覺不出來。他冷笑道:“烏臺今天是要發難了。”
  這是自然的。宰執之中最方便下手的只有王珪!
  呂公著在冬至之夜的表現依然可以說是忠,因為他並不知道內情,但王珪就完完全全的首鼠兩端,小人之尤了。
  皇後總是將彈章留中,禦史當然只剩下在朝會上發難壹途了。甚至在幾天前,皇後將彈章初留中,包括韓岡在內,就有不少朝臣預計到了會有這壹天。
  而且王安石今天還不在。王安石是五日壹上朝,也就是跟所謂的六參官相似——壹個月上殿六次,今天並不上殿。要是他在的話,定然會站出來整頓朝堂秩序,不會讓禦史打亂朝會。禦史們當然知道王安石能起的作用,肯定是要避開他。
  但章惇總覺得韓岡的語氣有些怪,有些擔心看著他,低聲問道:“玉昆,妳該不會保王禹玉吧?”
  韓岡跟王珪關系不差,這是章惇壹直以來都清楚的。無論如何,王珪舊年也幫了韓岡不少的忙,尤其是舉薦張載入京壹事上,是王珪搭了壹把手。
  而且章惇也知道,韓岡同樣希望王珪能留在朝中。維持朝堂的穩定,韓岡的立場應該跟病榻上的天子差不多——痛恨王珪的皇後將所有彈劾王珪的奏章壹並留中的決定,只會是來自於福寧宮中的授意。
  但眼下王珪的困境來自於他本人的過錯,向皇後對王珪恨之入骨,若是有誰幫王珪說話,徒徒惹上壹身騷不說,向皇後那邊也交代不過去。
  “留王禹玉在朝堂上,當是天子的心意。但王禹玉犯了那麽大的錯,皇後也不可能為了保他而將禦史臺都清空。”
  章惇瞥了韓岡壹眼。這位新晉的翰林學士應該很明白,向皇後對他的信任度肯定是在朝堂諸臣之上。維護這壹層信任關系,比起保住王珪更為重要,重要過百倍。
  章惇說的,韓岡都明白。殿上發難,彈劾和被彈劾的雙方非此即彼,無法再同立於朝堂,天子必須要做出個決定,再不可能用留中的手段來敷衍。可謂是形同要挾。若是仁宗那樣的天子對此還能壹笑了之,但剛剛得掌大政的皇後呢?韓岡不是歧視女子,但比起心胸,勝過仁宗的皇帝史上並不多見,更不用說皇後了。
  “韓岡不是要保王禹玉,也不會保王禹玉。”韓岡搖搖頭,“但今天是王禹玉,明天又會是誰?朝堂不穩,得意的又會是誰?”
  前幾天已經有彈章砸到了自己的頭上,他跟禦史臺多有舊怨,尤其是張商英,現在已經是殿中侍禦史,若是給他彈劾了王珪成功,憑這份功勞日後不定會怎麽惡心人呢?
  而且朝堂中暗流暗流,還不如壹股腦地爆出來,越拖到後面,越是麻煩,不管呂公著有什麽盤算,也不管司馬光還有什麽心思,韓岡可沒有坐等他們發招,自己來個後發制人的想法。
  ……
  朝會已經在進行中。
  文德殿上的禦榻空無壹人,太子的座位在禦榻下壹階的臺陛上,趙傭端端正正地坐著。簾後的皇後則設座在禦榻旁,只能看到隱隱約約的壹個身影。
  張商英雙手捧著笏板,靜靜地等待著。緊張感傳遍全身,心臟劇烈地跳動著,如同擂鼓壹般響亮,他甚至不得不深呼吸,緩解這莫名的興奮。
  在禦史臺的計劃中,他將是第壹個站出來彈劾王珪的禦史。彈劾壹名宰相,將之逐出朝堂,這是壹名言官莫大的光榮。而這首義之功,將會是他張天覺的。
  群臣參拜太子、皇後。
  遼國告哀使上殿辭行。
  朝會上的事項壹件件的按順序往下執行。
  待皇後頒下賞賜,遼國告哀使離開殿堂,接下來就是外臣覲見。當頭的,自然是太子太師司馬光。
  聽到內侍宋用臣唱著司馬光的名字,張商英壹下捏緊了笏板,腰背也更加挺直。禦史們不想跟司馬光為敵,並不打算搶在他前面。但等司馬光結束了覲見之儀,就是他張商英領銜出場了。
  在殿中百官的註視下,司馬光走到了大殿中央,但他並沒有叩拜,而是持笏躬身,聲音朗朗:“臣,判西京禦史臺司馬光,有本奏於殿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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