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7章.溫潤之情 5K5

　　中年女子站在程宅門前，確認了此地位置無誤。
　　她正要上前敲門問候，但眼神微動，很快側首看向壹旁，就見壹位笑意溫和的俊朗男子迎面走來。
　　“不知這位夫人是...”
　　“妳便是副宗主，寧塵？”
　　“是我。”寧塵笑著點頭道：“聽宗主安排，說是最近壹段時日會有宗門來人，想必您便是來訪者？”
　　中年女子神色平靜，端莊行禮：“我是漸臺峰長老，名陶心塵。此次奉宗主之命，前來與副宗主商討開宗收徒之事。”
　　漸臺峰，姓陶？
　　寧塵笑容微頓，眼中閃過壹絲詫異。
　　他還記得當初天壤星宗內暗謀叛亂的長老，其中正有漸臺峰的陶長老，可眼前這名女子...
　　“離當初宗門內亂已過數月，宗主重新整頓宗門上下，剔除別有用心之輩，再將外門氏族內有潛力的弟子收入門下。”
　　陶長老不急不緩道：“我本是外門傳功長老之壹，平日都不在宗門山中，只因近日修為精進，這才讓宗主傳授漸臺峰之職，寧大人自然對我無甚印象。”
　　“原來如此。”寧塵猶豫片刻，試探道：“但不知陶長老與過去的漸臺峰長老之間，是不是...”
　　“他是我的叔公。”
　　陶長老鎮定道：“但還請放心，我們雖同樣出身陶家，但雙方並無多少往來。他會在私底下密謀叛亂之舉，我們陶家對此也是無人知曉。”
　　說著，她從衣袖中取出壹封書信，雙手遞出：“這是宗主親筆所寫，還請寧大人過目。”
　　寧塵眉頭微皺，接信攤開瀏覽片刻。
　　字跡確鑿無誤，的確是無暇姐親筆所寫。而信中內容，則寫了有關陶家壹族的信息，確實可信。
　　“那個女人不是粗心大意之輩。”九憐淡淡道：“她若說自己經過細致調查，應該能相信壹回。”
　　寧塵將書信收起，再度展露平易近人的溫和笑容。
　　“陶家壹心為宗門發展盡心盡力，實在令人敬佩。”
　　“我們這壹家族能屹立數百年都有繁榮富貴、子孫安寧，都多虧宗門所贈。只是此番出了壹位罪人，令我們陶家蒙羞，往後更得竭盡所能洗刷汙點。”
　　“陶長老有這般忠心，自然是好事。”
　　寧塵笑著朝大門攤手示意：“可要進來先喝幾杯茶水，坐下再聊？”
　　陶長老卻搖了搖頭：“宗主吩咐之事不好耽誤，得先將開宗之事早些定下才好。”
　　“也對。”
　　寧塵若有所思，好奇道：“還不知妳們可有選好了宗門位置？”
　　陶長老略作沈默，輕嘆壹聲：“正是對此事有些頭疼，所以才想先來找寧大人商量，看是否有何不錯的建議。”
　　“這好說。”寧塵爽朗壹笑，拱手道：“好歹掛了個副宗主的名頭，今日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便是。”
　　看著眼前的俊朗男子滿口應下，陶長老眼神暗動，心下終究還是起了幾分狐疑。
　　這些時日來，‘寧塵’的名聲，她已是如雷貫耳。
　　廣華盟主的赫赫威名早已傳至武國上下，哪怕她當初並非宗門變故的親歷者，亦知曉此人本領頗大。
　　但聽聞其年紀尚輕，料想其在為人處世上算不得圓滑。如此閑雲野鶴的性子，可能更是內斂喜靜。此次前來商討，她原本只想問問‘當地人’的意見，可現在——
　　“陶長老與我來壹趟，我帶妳去見些人。”
　　“...好。”
　　罷了，先跟著瞧瞧。
　　她心頭暗忖，默默跟上了寧塵的腳步。
　　...
　　待夕陽漸落，陶長老站在衙門前，看著手裏捏著的壹疊文書，神情有些發楞。
　　默然間，她又側首看向不遠處，就見寧塵正與衙門內的幾位縣官、還有些聽說是‘香月閣’的貴客笑談甚歡。
　　——匪夷所思。
　　陶長老捏緊文書，心頭倍感意外。
　　原以為此子只是武學造詣高人壹等，沒想到還有這般驚人口才、與官府士紳之流的關系也打點的頗為不錯，不過短短半日功夫，就帶著她在安州縣到處都轉悠了壹遍。
　　不僅畫定了宗門山頭的位置、購下了縣內的宗門外閣，甚至還打通了不少關系，幫忙敲定了宣傳事務，可謂裏裏外外都打點的細致萬分，挑不出絲毫毛病。
　　這位副宗主還真是...
　　“陶長老，如今可是滿意了？”
　　寧塵笑著走回身邊：“妳們明日便可去收拾壹下那座閑置閣樓，大概再過兩三天，便能通告廣華壹帶收徒的消息，到時候必得有壹陣忙碌。”
　　陶長老回過神來，分外感慨道：“今日多虧寧大人悉心關照，才能辦妥這些事。”
　　“身為宗門壹份子，本就該如此。”寧塵笑了笑，又轉頭看向壹旁。
　　兩位風姿靚麗的年輕女子噙著淺笑，疊手貼腹，盈盈欠身：“如今寧公子的吩咐已經辦完，我們姐妹二人就先行告退了。待開宗之日，我們會再派人來幫忙鎮鎮場子，免得有宵小作亂起哄。”
　　寧塵大方壹笑，抱拳道：“多謝香月閣的姑娘們幫忙了，此次是我寧塵欠了壹份情面。往後妳們若有困難，我定會上門傾力相助。”
　　“寧公子好說。”
　　兩位少女對視壹眼，掩唇淺笑：“只求寧公子將來能好好善待咱們的閣主，我們就感激不盡啦。”
　　“這是自然。”寧塵笑意溫和，侃侃而談道：“但能得到舒玉如此信賴，在下也得守好這座香月閣才行，哪能讓閣中姑娘們受了委屈，又叫舒玉心中愁苦難受。”
　　接下來又笑談幾番若即若離的話語，兩位少女已是聽得臉頰微紅，羞怯應聲。
　　待相互告別後，她們才執手匆匆離開。
　　只是沒離開多遠，又忍不住回首朝這邊瞧了瞧，卻正好與寧塵對上視線。
　　“兩位姑娘，今日也忙碌許久，定要好好歇息。”
　　寧塵笑著遙遙拱手：“待將來有空，在下會再登門拜訪。”
　　“...嗯...”
　　兩位少女臉色通紅，很快登上馬車，迅速遠去。
　　寧塵回身看向壹旁的中年女子，笑道：“陶長老，接下來妳是要回客棧暫住，還是到我家中落腳做客？若是可以，我也能親手做些飯菜招待——”
　　“寧大人好意，已是心領。”陶長老慚愧道：“該我們得準備厚禮，以回報寧大人今日鼎力相助。”
　　寧塵笑著壹攤手：“既然如此，不如由在下送長老回客棧，正好可以再談談宗門之事。”
　　陶長老輕嘆壹聲，頷首應聲：“有勞寧大人了。”
　　...
　　待壹路走回客棧，二人又聊起不少宗門近些時日的諸多變化。
　　因為與皇庭合作之故，天壤星宗的勢力已得允許繼續擴張，如今有朝三省招賢納士的趨勢。
　　“到了作陽省內，可得多加小心些。”
　　寧塵順勢坐在酒桌旁，沈聲道：“那作陽八宗與魔門牽扯不少，又在當地勢力甚大。如今皇庭雖已在壓制，但終究會有負隅頑抗的時候，莫要太過著急。”
　　相比起盤龍閣，這作陽八宗雖是勢力稍弱，但同樣不可小覷。或許與五域、神意門等等私下關系匪淺。
　　陶長老若有所思道：“這壹點，宗主也曾有所提及，我們往後會多加註意。”
　　“看來也是我多慮了。”
　　寧塵為二人倒了杯茶水，輕笑道：“我再多嘴壹問，還不知長老此次來安州縣內開宗收徒，是否已定下了些許規矩？”
　　陶長老思忖片刻，道：“宗主曾吩咐，收徒莫要在意出身來歷，心思善良、根骨俱佳者便可收入門下。但作為聖宗之壹，為保顏面立場，還是得略微設置些門檻才行。”
　　“這可不行。”
　　寧塵笑著搖了搖頭。
　　陶長老眼神微動：“寧大人有何見解？”
　　“宗門收徒，不看天賦與心性，反而看重出身家世，顯然背道而馳。”寧塵輕笑道：“聖宗將來難道要挑不出幾個高手，全是些家財萬貫的豪商士紳？”
　　陶長老漸漸皺起眉頭，道：“但宗門發展同樣需要銀兩，過去壹直都是...”
　　“天壤星宗門下共有氏族十四家，遍布各行各業。我當初與宗主聊過許多，有十四家氏族支持，聖宗開銷只能算是九牛壹，根本無足輕重。”
　　寧塵臉色嚴肅下來，沈聲道：“聖宗能屹立武國，看重的是錢財可抵皇庭？不，是麾下門徒萬千，能讓門徒們習得絕世武功，練就長生之法。”
　　“這...”
　　“陶長老，宗門之本質，可莫要本末倒置了。”寧塵正色道：“唯有將來門徒成長起來，方能反哺麾下各方氏族。作為武國如今推選出來的門面，太看重眼下的些許淺薄利益，將來遲早會將位置拱手讓給其他聖宗。”
　　陶長老沈默片刻，輕輕壹嘆：
　　“寧大人雖是年輕，但目光長遠，果然非同常人。”
　　寧塵微怔壹下：“長老怎得突然誇起了人？”
　　他又心思壹動，莞爾道：“看來是天壤星宗內部...或者是宗門後的幾家氏族有些意見，說的可對？”
　　“...對。”
　　“莫要理睬。”寧塵意味深長道：“武者縱橫世間，講究無愧於心、念頭通達。宗主有心徹底改變宗門上下，身為長老，又怎能繼續被過去那些條條框框給絆住手腳。”
　　陶長老陷入沈思。
　　見她眉頭逐漸舒展，寧塵頗為怡然的喝了口茶水。
　　很顯然，這位陶心塵剛成為長老不久，心中早有改變之意，但礙於些資歷等等原因，還放不開手腳。眼下只需在其背後輕輕推上壹把，自然能踏出與往日聖宗保守風格不同的大膽腳步。
　　聖宗得屹立武國。
　　但，它不該成為百姓們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。
　　半晌後，陶長老垂首誠懇道：“多謝寧大人指點迷津。”
　　”不必言謝。”寧塵笑了笑：“即便無需我多嘴，以陶長老智慧，想必心中早有計較。”
　　“能得旁人肯定，同樣重要。”
　　陶長老微微露出壹絲和藹笑容，望來的眼神更是溫和許多。
　　她又拂袖壹指樓上，道：“寧大人可要上樓見壹見隨行而來的宗門弟子？”
　　“這還是免了吧。”
　　寧塵搖頭失笑壹聲，起身抱拳道：“叨擾許久，我也得先回家了。明日若還有何需要幫忙的地方，盡管再來找我便可。”
　　“恭送副宗主。”陶長老連忙送他離開客棧，欠身道別。
　　目送著寧塵的背影逐漸遠去，她雖是無言，但臉上神情卻分外感慨。
　　親眼壹見，此人比傳聞中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風範多出許多人情味，或許沒有那般完美，但更叫人心生暖意。
　　“今日相處下來，竟如沐春風壹般，待人處事的本領可是不小。”
　　而且此行走來，這壹路上竟沒有壹人能認出其存在，可見斂息手段簡直精妙無比。
　　陶長老又側身看向遠處，隱約可見弟子們的身影正結群趕回，幽幽壹嘆。
　　“怪不得在成為副宗主之前，聽聞他還被宗主破例收做親傳弟子。武國上下又有哪個年輕人能比得上他。”
　　...
　　夜色漸起，程宅後院隱隱有香氣彌漫。
　　朱琴霞安靜端坐，似在閉眼調息，壹襲淡雅青裙束身勾肩，烏發垂腰，雖成婚後多了幾分成熟嫵媚，卻依舊難掩那份發自玄之又玄的空靈意境。
　　只是...
　　她微聳瓊鼻，不禁動了動身子，金眸睜開壹絲。
　　而在壹旁，美艷誘人的熟婦托腮輕笑，夾起壹塊燒肉放進其碗裏：“若是餓了，還是先吃幾口吧，哪能坐著幹等。”
　　“不、不行，還是先等前輩回來。”
　　朱琴霞故作鎮定地再度閉眼。
　　程三娘輕輕撫了撫少女額角的垂發，調侃道：“琴霞真是位體貼的小娘子。”
　　朱琴霞臉頰微紅，縮著身子小聲道：“程夫人別捉弄我啦...”
　　“奴家可舍不得欺負小琴霞。”程三娘眼神壹動，取下自己耳邊的墜飾，笑吟吟地幫其戴在耳垂上：“不錯，這樣的確好看。”
　　“咦？”少女慌亂壹下：“夫人怎麽...”
　　“與妳相處幾日，奴家都還沒有送壹份好的見面禮。”
　　程三娘細細打量兩眼，溫柔笑道：“這幅玉耳墜瞧著還挺般配的，若不嫌棄的話，往後就戴著吧。”
　　說著，她又笑著伸手在自己左耳垂處撥了撥：“壹人壹只，也算恰到正好。”
　　看著晶瑩玉墜，朱琴霞臉蛋愈紅，低著頭喏喏道：“謝謝程夫人...”
　　距離入住家中，已過了幾天。
　　初時雙方的確是矜持緊張，相談也甚是生疏，生怕會給對方留下些壞印象。
　　而現在，少女已是徹底確信。
　　不是什麽裝模作樣的虛情假意、也沒有來之前惴惴不安的‘宮鬥’，即便以她見心異能只能看見對方模模糊糊的心思，卻仍能感受到那份足以包容壹切的溫柔善良。
　　“夫人真好...”
　　“琴霞這般弱氣，將來可是會受欺負的。”
　　程三娘輕笑道：“明日我們再去鎮上逛壹逛，奴家幫妳去挑些衣裳如何？琴霞妳帶來的行李不多，得多購置些才行。”
　　“嗯...”
　　看著少女可愛的反應，美婦心中亦是感慨不已。
　　如此乖巧可人的女孩，還是她這些年來第壹次瞧見，是得好好呵護才行。
　　“我回來了！”
　　霎時，壹道身影迅速騰挪而來，落至壹旁。
　　“前輩！”
　　見寧塵回家，朱琴霞不禁面露喜色。
　　程三娘溫柔淺笑，招手道：“公子快來吧，飯菜還熱騰著。”
　　寧塵快步來到石桌旁坐下，見她們尚未動筷，不禁幹笑：“稍微耽擱了會兒，還得叫妳們等到現在。”
　　“我們剛熱好飯菜。”朱琴霞笑吟吟的遞來壹雙筷子：“只可惜前輩中午沒吃上第壹口熱菜，程夫人今日可做了不少珍饈，讓人嘴饞的很。”
　　寧塵盯著她看了壹陣。
　　少女笑容微僵，臉蛋漸紅，羞答答地縮起身子：“前、前輩？”
　　壹旁的程三娘眨眨眼，噙著笑意沒有出聲打攪。
　　“今日雖有些事，但還得交給妳壹份東西才行。”
　　寧塵神情鄭重，從懷中取出壹副木盒，遞到其面前勾指打開。
　　“雖然此禮來的晚了些，也不算貴重之物，但也是我身為相公的壹份心意。”
　　“......”
　　看著盒中的玉戒，朱琴霞呆楞了片刻，不禁捂住嘴唇，金眸間似染水光般漸起蕩漾。
　　“這、這是給我的...嗎？”
　　“當然。”
　　寧塵笑了笑，扶住其柔荑，主動為其戴上了戒指：“妳不嫌棄此戒平凡就好。”
　　少女美眸泛波，哽咽了兩聲，忍不住壹頭撲進其懷中，頓時嚶嚶哭泣了起來。
　　“呃...”寧塵笑容壹僵，略顯尷尬地擡著雙手，扭頭看了看壹旁的美婦。
　　程三娘笑意溫婉，默默做了個口型：“快點抱著安慰壹下。”
　　而在熟婦身旁，九憐同樣環臂坐著，壹臉鄙夷地望來，仿佛在責怪他送個戒指還能弄哭妻子似的。
　　“咳咳，琴霞別哭了，難道還受了何委屈？妳說出來我定然改——”
　　“不、不是。”少女抹了抹淚水，嗚咽道：“只是覺得、前輩真好。”
　　寧塵哭笑不得道：“那還哭的如此厲害？”
　　“...有點情不自禁...”
　　九憐無奈扶額。
　　這丫頭，真好搞定。
　　...
　　待安慰了好壹陣子，哭個不停的少女才終於緩過勁來。
　　三人總算端起飯碗有空吃上壹口，可再瞧瞧少女壹副梨花帶雨，還默默往嘴裏塞著飯菜，儼然像小動物般的可愛樣子，著實讓人忍俊不禁。
　　寧塵忍著笑意，又湊近其耳畔嘀咕了兩聲。
　　朱琴霞夾菜的動作驟頓，臉蛋肉眼可見的迅速漲紅，又羞又急地嗔道：“不行！不能做那種澀澀...”
　　“現在可是夫妻。”
　　寧塵給她盛了碗湯，調笑道：“難道還不行？”
　　少女慌亂看向壹旁的美婦、又轉回視線，頓時羞的滿臉通紅，幾乎快將腦袋埋進胸口裏面，只余壹道聲若蚊吶般的低吟：
　　“前輩，下流...”
　　“那就是行了？”
　　“不、不行，就算是夫妻，也不能壹上來就、就...”
　　看著這新婚夫婦嬉笑打趣，程三娘很是溫柔，嘴角難掩笑意。
　　公子與琴霞之間，還頗有幾分青澀愛戀的感覺。
　　——咦？
　　美婦突然壹楞，眼神古怪地看向身旁。
　　好像有股奇妙的涼意浮現，仿佛身邊坐著什麽人似的。
　　難道說——
　　心思微動，程三娘漸起笑意，再盛壹碗熱湯遞至手邊，低聲道：“嘗嘗如何？”
　　“......”
　　九憐有些意外地看了她壹眼。
　　旋即輕哼壹聲，低頭抿了幾口。
　　味道不錯，就是有點酸...哼。
　　.
　　.